紙老虎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是毛主席說過的名言,所以大家以後也就泛指外貌兇殘但實際不堪一擊的傢伙叫紙老虎。
不過這也並不代表紙老虎真的就沒有危險。
從上周開始,陸續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沒有任何的傷痕,法醫也無法鑒定,一律統統推到心臟麻痹上。這樣的新聞自然引起了老總和紀顏興趣,而正好,一個人打電話告訴我,可以透露一些有用的消息,自然,紀顏和我都過去了。電話裏的那個人還說,造成這一切的,其實居然是一隻紙老虎。
“紙做的老虎啊。”紀顏若有所思的說了句。門開了,出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半禿的腦袋掛著幾縷僅存的頭髮,而且整齊的梳理在一邊,穿著很得體,儒雅的外貌加上鼻樑上的一副深度眼鏡告訴我,雖然從外面看這家人並不富裕,不過看來可能是從事文化工作一類的人。
果然,這位秦先生是一位高中語文老師,他由於批改作業太晚,回家的時候見到了紙虎。
知道我是記者,秦老師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用手推了推眼鏡,可是臉龐看過去潮紅了不少,不是每個人的臉紅起來都好看,尤其是他這種本來非常蒼白粗糙如刷牆後的臉,平白抹了一些粉紅,讓人看的不是太舒服。
為我們倒了些茶,三人走進了客廳,客廳裏很涼爽,東西不多,只有一套藤條編制而成的待客傢俱,這年頭,藤制的東西不多見了,坐上去很柔軟,也很舒適。
“我這輩子還沒如此近的見過老虎。”秦老師用左手食指,拇指和中指握著茶杯提手,輕輕呡了一口,長舒了口氣,開始談及正事,我和紀顏則認真的聽著,當然,我還要做筆錄。
“以前也只是在電視裏或者動物園隔著老遠看它們,可是我萬萬想不到城市裏居然也有老虎。”秦老師似乎還心有餘悸,說話很輕。
“您不是說是紙虎麼?”紀顏忽然打斷他問道,秦老師有些不快,臉沉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復常態,咳嗽了一聲。
“請聽我說完吧。當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不過由於是立夏,即便到了夜裏,但還是可以蠻清晰的看見街道邊的東西,我習慣在辦公室完成工作,所以批改得遲了些,沒有辦法,為人師表,自然要勤懇一些。”秦老師說著挺了挺胸,圓圓的玻璃片後面的眼睛裏跳動著一絲驕傲。
“我沿著熟悉的路走回家,可是忽然聽見了一陣咀嚼的聲音,那聲音很大,而且聽著很不舒服,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獸突然發現了肉一般。當時的路人已經很少了,由於這條街是賣古玩的,所以入夜後大都已經打烊,只有一些賣吃食的小店還依舊亮著燈,期盼著顧客光臨,只是那天天氣很熱,大家都懶散的很。
我一時好奇,就順著聲音過去了,大概慢行了十幾步,前面有個轉口,不過四下裏沒有任何燈光,顯的非常黑暗。邁著碎步,我小心的走過去,起初我以為是哪里的野狗或者野貓在吃食,現在想想當時真是無聊,可能人就是這樣,平淡的日子過久了,即便看到危險也會不由自主的靠上去,希望得到少許的刺激。雖然我很害怕,因為聽說這條路入夜後經常有一群流氓轉悠,不過想想自己身上也沒有餘財,反倒不怕了。
不過這次我可錯了。
在我過去的時候,正好一輛汽車開過,速度不快,所以車燈大概在那裏停留了兩秒多,不過這也足夠我看清楚了。
我看見一隻巨大的老虎,是的,一隻老虎。我從未見過如此大的動物,甚至懷疑如果它朝我撲來我恐怕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老虎身上的花紋非常漂亮,黑色的斑紋在夜色裏扣住了光線,黃色的皮毛則閃著亮光。它的爪子死死的扣住了一個年輕男子,那人似乎已經沒有知覺或者反抗能力了,只是趴在那裏一動不動,他赤裸著上身,雖然我的視力不好,但還是可以看見他胳膊上好像有些紋身。
那只老虎是側面對著我,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出現,而是大張著嘴在那裏撕咬著什麼,可是奇怪的是我沒有看見年輕男子身上有任何的傷痕,起碼在我那個角度沒有。
難道是動物園的老虎跑出來了?可是這附近壓根沒有什麼動物園或者馬戲團之類的,而且動物園的老虎怎麼可能這麼巨大而且野性十足。車燈過後再次回復黑暗,我的腿都在打抖,過了許久,我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咀嚼聲忽然停止了。我裝著膽子摸索著牆壁走進去。
地面上只躺著剛才的那個年輕男子,我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可是遺憾的是已經斷氣了,我只好趕緊跑到旁邊最近的店鋪報了警,接著在現場等員警來。
不過,在那之前我卻在現場撿到一樣東西,這讓我非常奇怪。”秦老師猶如一個職業的說書人,居然在這裏停了一下,喝了口茶,起身走進了內房。我和紀顏正好坐在沙發上等候,沒多久,他出來了,手裏多了樣東西。
居然是一隻紙老虎。
大概兩個手掌大小,不得不說做工非常精細,而且是立體的,老虎兇狠的姿態完全展露出來,半張著大嘴,前爪微微抬起,弓著個腰,身體壓得很低,分明是撲向獵物的樣子。
“秦老師你是在開玩笑吧,單憑現場撿到只做工精細的紙老虎,就說是它幹的?”我忍不住開了句玩笑,這的確很好笑。
不過秦老師一臉嚴肅。手裏又多了些東西,再一看居然是照片,秦老師把照片遞給我,原來這一摞照片居然都是他手裏的那只紙老虎。
“這什麼意思?”我匆匆看了下,無非是他給老虎拍了幾張照片罷了,於是把照片丟給紀顏,紀顏低著頭,一張張看著,還不時的抬起頭看了看秦老師手裏的紙老虎。
秦老師聽完,著急了,“你仔細看看照片啊。”
“這裏的照片上,所有的老虎姿勢都不一樣。”紀顏站了起來,把照片還回給秦老師,這時候後者才滿意的點點頭。果然,我拿過來仔細一對比,雖然都是同一只老虎,但是的確每張照片姿勢都不一樣,有趴在那裏休息的,有高昂著頭的,總之,仿佛有個人做了一系列不同動作的紙老虎一樣。
“起初我撿回這只老虎也只是好玩,可是我忽然發現每過段時間,這只老虎的樣子居然會有變化,我怕告訴你們不相信,只好拿照相機一張張拍下來了。”秦老師小聲說著。
“我只是個普通的老師,越來越覺得這東西古怪的很,告訴別人又沒人相信,因為我這人平日裏給人家的印象都是非常理性和寡言少語,突然間告訴人家我撿了只會動的老虎,而且老虎每動一次,新聞裏就說莫名其妙死了個人,你說我還敢留在家裏麼,只好希望你們可以把這只老虎請走,否則我睡覺都不踏實,這幾天臉色都差了很多,而且我怕出事,把老婆孩子都送到老丈人家去了。”秦老師平坦的額頭都流汗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似乎一下說得過快,讓他有些不適應。
“那您不會把他扔掉,或者燒掉都可以啊。”我看了看這只紙老虎,這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麼。不料秦老師仿佛聽見了極為大不敬衝撞鬼神的話一般,趕緊縮起身子,將老虎拿回手中。
“別說了,無論我把它撕成多少碎片,或者燒成灰,第二天它又好端端的擺放在我家客廳裏啊,所以我也就不敢再碰它了,萬一惹怒了它,說不定我自己都性命不保。”
居然有這等事!
紀顏走到秦老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輕鬆些,接著從他手裏接過紙老虎。
“把它交給我吧,您可以不用再擔驚受怕了。”言畢,將老虎拿在手中。
秦老師如釋重負的長噓一口氣,恐怕所謂送瘟神送瘟神就是如此這般了。
路上紀顏把玩著這只老虎,卻不太說話。
“有問題麼?”我問他。
“拜託你一件事吧,去查查最近莫名其妙死去的人都是些什麼背景,至於這只老虎,還是暫時放在我家裏吧。”他遲疑了片刻,隨即回答我。
這是當然,我和秦老師一樣,可不願意把這個東西放在自己家裏。
和紀顏分開後,我立即去查閱那些死者的資料,似乎沒有太大的聯繫,只是說這些人非奸即盜,大都是在公安局案底一大摞的人,其中秦老師看見的那個有紋身的年輕漢子,是當地一霸,經常在古玩街收取保護費,還殺過一個人,不過因為沒有確鑿證據,被放了,總之是個人見人恨的傢伙。其他那些人也都是半斤八兩。
“看起來,似乎死的都是該死之人。”我看著那些材料,喃喃自語道。
黎正的傷勢似乎好的太慢了,雖然經過落蕾祖父的醫治,但還是進展緩慢,李多提出這幾天讓她來照顧黎正,雖然黎正不想去,但紀顏也說最近可能需要回老家一趟,還是讓李多來照顧他比較好。得到紀顏的同意,丫頭笑嘻嘻的領著黎正去了她租的新房子,在她搬家的時候我被征過勞役,還不錯,而且離紀顏家也並不算太遠。
“你真的要回老家?”我問紀顏,他卻笑了笑。
“不是,只是我希望他們兄妹能多交流一下,適當的時候可以告訴李多,我不想欺騙她,而且她的記憶可能隨時都會恢復的,有些準備對她對黎正都好。”看來他還真是細心。
這只紙老虎呆在紀顏家裏已經三天了,可是紀顏也未能察覺一些異樣,而老虎依舊變化著樣子,我去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向外邁著步子,仿佛隨時會離開的樣子了。
“真是只奇怪的老虎,而且每到淩晨的時候,你把耳朵對著虎嘴,還可以聽見哀鳴,那是人的哀鳴。”紀顏皺著眉頭看著那只老虎。
我暫時把工作推給同事,決定今天晚上和紀顏輪流值班,看看這老虎到底還會耍什麼花樣。
我們把這只紙老虎放在窗臺,自己則睡在對面的沙發上。困了就睡一下。
起初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不過到了淩晨的時候,我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忽然外面的月光照到了老虎身上。
那只紙老虎居然開始變大了。
月光下它的毛色體型和真的老虎根本沒有兩樣,不,在我看來它遠比體型最大的雄性西伯利亞虎還要大上一圈。當它停止變大的時候,抖了抖身子,揚起頭看著窗外的月亮。
我驚訝的幾乎忘記推醒身邊的紀顏。
等我終於回過神來叫醒紀顏的時候,老虎已經弓起腰,縱身一躍,朝窗戶外面跳了出去。
由於夜晚炎熱,加上紀顏家外蚊蟲很少,我們是開著窗戶的。
紀顏馬上跳了起來,可是還是只能看見老虎的背影,他立即從隨身的口袋裏掏出一把匕首,朝自己拇指一劃,接著將一滴血彈了出去。
“你這是幹什麼?”我好奇的問他。
“我們追不上它了。不過我把血附到老虎身上,可以知道它的去向。”紀顏用手指了指窗外的老虎。
月光下它跑得飛快,一下就消失了。
“走吧,如果時間長了我也無法知道它去哪了。”紀顏拍了拍我的肩膀,立即朝門外走去。我也只好緊隨其後。
現在已經夏天,這個四大火爐之一的城市即便是夜晚依然帶著幾絲炎熱的氣息,宛如剛剛被熱水沖刷過一般。
我經常會納悶,以前有這麼熱麼?以前這個城市沒有電風扇,沒有空調,沒有霜淇淋,他們卻是如何度過的?
我始終覺得不知道人類是在進化,還是退化。
紀顏和我幾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著,很快,我就吃不消了,感覺心臟堵得慌,還好,紀顏停下來了。
“它停住了。不過我不知道確切的方向。”紀顏轉動著腦袋,似乎在感應著什麼。
我覺得四周似乎很熟悉。
這好像是李多居住的地方。
紀顏也意識到了什麼,低沉著聲音喊了句不好。我極少見過他這樣,似乎只要是和李多有關,他平時的冷靜和睿智就都不見了。
我們來到了李多的房子。
房間裏面有一個人,還有一隻老虎。
黎正穿著睡衣,毫無表情的站在那只老虎對面。我們沒有看見李多。
小孩身高的他站在那只高大的老虎面前顯的非常矮小。
可是那只老虎卻顯的非常謙卑,猶如一隻小貓一般,低著腦袋,縮起爪子的前肢伸了出來,搖晃著長長的尾巴。喉嚨裏響起了嗚嗚的聲音。
我和紀顏都呆住了。
黎正終於走了過去,伸出手,按在老虎的額頭上,接著,這只巨大的老虎抬起頭,盯著我們,我和紀顏和它稍稍保持著一段距離。
“你們來了?”黎正總算注意到了我們兩個。
“李多呢?”紀顏著急地問道。
“你真的很關心她啊,我用控屍蟲讓她暫時睡著了,畢竟有些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忽然覺得黎正的說話語氣有些異樣了。
“你們知道那只老虎的主人是誰麼?”黎正坐到了床上,看來腿傷仍然使他無法長時間站立。
我和紀顏當然搖頭。
“對於上次在山上無瞳消失後出現的那個白衣男人的身份,恐怕你也應該猜出來了吧,的確很讓人無法相信,但是你知道怨崖是如何產生的麼?或許說是誰製造了怨崖?”黎正一臉嚴肅地望著紀顏,後者沒有說話,等於示意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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