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当我们的邻居——韩国人发明彩铃技术的时候,发明者想到的仅仅是让打电话的人在对方接电话之前能有一段短暂的放松机会,他多半无法想像这个小玩意日后会风靡中国,成为一盘巨大的生意,并进而拯救了奄奄一息的中国唱片业,顺带着摧毁了一大批人的正常心智和音乐鉴赏能力。 我第一次接触彩铃,是拨打一位“八○后”少女的手机。半晌,忽听得一位老太太用粤语说:“你找她啊?我是她阿婆。她去屙屎了。你等等啊,我去帮你叫她。”彼时是2003年,彩铃还远未泛滥成灾,我以为对方真是美少女的奶奶,礼貌地答:“多谢。”伴随马桶轰隆隆的冲水声,那位老太太折返来说:“对不住啊,她跌落屎渠,听不到你电话啦!”说完,她便把电话挂了。我再次打过去,正想表示抗议,听到彼端传来的竟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语,这才满怀羞耻地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那个颤巍巍的老迈声音就是新生事物——彩铃啊! 时至今日,像换衣服一样,频频更换手机彩铃的大有人在。贵州省黄平县政府甚至以红头文件形式下发各单位,要求300多名副科级以上国家工作人员将手机彩铃全都换成宣传黄平的统一彩铃。文件要求各相关单位必须严格落实,以此作为衡量是否热爱家乡的标准。对家乡爱不爱,不仅看行动,还要听铃声。 中国移动公司表示,在其新业务中,彩铃业务收益是增长最快的一部分,从2004年的8.48亿元增长到2005年的34.2亿元。2005年,彩铃下载次数超过3000万。自2003年该公司开展彩铃服务以来,这已成了全国性的成功业务。中国联通的利润增长幅度更大。2005年末,其彩铃业务的使用者飙升至2195万人,而2004年末仅为28万人。有关人士分析:“彩铃在中国比在西方流行。因为它在一定程度上给人们提供了一个自由表达个性的机会。” 不知道从哪天起,吾家固定电话的等候音自动换成了《同一首歌》。一个月后,某男性电信从业员来电礼貌地指出了这一点,同时指出,如需继续享用该彩铃服务,我应每月另行缴付3元。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彩铃只是给打电话来的人听的吗?”“是的。”“请问,我为什么要每个月花三块钱请别人听《同一首歌》呢?请赶快将我的铃声恢复正常。”对方在电话中发出曼妙的笑声,说:“你真幽默。” 实际上,我是多么怀念古典的两短一长的铃声啊!那些习惯在铃响到三声时接听电话的人,他们现在怎么办呢?再也没有“嘟嘟”的忙音或悠长的等候音了,只听到一个傻子在没完没了喋喋不休地讲着段子。假如一天内需要连续寻找机主多次,难道我要被迫听很多遍同一个笑话不成? 一位有理想有追求的音乐人朋友上了唱片公司的贼船。当他将精心创作的歌曲诚惶诚恐地播给上司听,该网络人士出身的COO(营运总监)沉默片刻,凛然正色道:“你们搞的这个已经不是歌了,是音乐!一不够烂,二不够俗,怎么能赚到SP(无线增值业务)的钱呢?你们知不知道,少了彩铃这块大饼,公司要损失多少钱?” COO老师对于好歌的定义就是《两只蝴蝶》、《香水有毒》、《你是我的玫瑰花》、《老鼠爱大米》,总之,一切适合学龄前儿童和追随潮流者传唱的歌曲。当这种思维模式成为业内共识,还有谁会去制作音乐?大家都去写幼儿园童谣好了。 从2005年4月中国移动通信的“无线音乐排行榜”推出至2005年底,彩铃历史销量的排名,前3名是《你到底爱谁》(1588万次订购)、《两只蝴蝶》(1207万次订购)和《童话》(621万次订购)。今年截止到目前,彩铃销量前5名分别是《一万个理由》(郑源)、《你是我的玫瑰花》(庞龙)、《吉祥三宝》(布仁巴雅尔)、《披着羊皮的狼》(谭咏麟)、《不得不爱》(潘玮柏)。 从这个排名不难看出,人们消费彩铃时,基本是放弃了音乐鉴赏能力。彩铃不是用来欣赏的,而是用来搞怪的,机主借此试图彰显个人区别于他人的个性,以及坚决与时俱进、不与潮流脱节的决心。问题在于,当1200万部手机都乐此不疲地唱着“亲爱的,你慢慢飞”时,这种流于表面的个性表达又轻易被共性所淹没。 手机改变了音乐消费方式,也就改变了唱片业的命运。在娱乐行业,唱片业是率先受到风险基金青睐的领域。之所以风险基金看重这一块,就是看中它在无线增值业务上的广阔前景。于是,传统唱片业开始质变,传统的服务商也开始改变经营策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能在这个简单、无聊、毫无技术含量、毫无音乐品位可言的彩铃业务中获取最大的一块饼。 彩铃,它对于我国一部分人民未来音乐素养、智力水平和幽默感的下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