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跟以往一样,匆匆的喝杯牛奶,就要赶着去上学了。出门的时候,太阳刚刚露出一点微红的颜色,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增多。两旁的梧桐据说最初是来自于法国,有个学名叫做法国梧桐,跟唐宋诗词中的“梧桐更兼细雨”的梧桐确实不同,那在晨光中发出淡淡亮光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已经跟世界接轨。一排排的梧桐背后,商家还没有开门,不过,招牌却早已换好,一个个漂亮的字母都仿佛在微笑,又仿佛是在眨着眼睛。晨练的人们也在广场上练着体操,近年来据专家考证,体操更适合全民健身运动的普及推广。原先的太极拳与木兰拳之类,虽然还有人练,不过不多,除非那独特的套数是从欧洲或者美国传回来的。只有经过欧美人的改造,才会更具有现代气息,更合乎科学的规范。街口的路标在大大的字母下面还使用着方块字,是为了照顾一些年老的人不能一下子掌握新的语言才暂时保留的,这也体现了我们党和政府实事求是、为民办实事的态度,体现了党和政府对人民的深切关怀。只有公交车还保留着阿拉伯数字,因为这种数字,英文与中文都在使用。而据最先进的人们所言,せ代替 123 也是迟早的事。入关了,与世界接轨了,先进的代替落后的,便如水到渠成一般,谁也无法逆潮流而动。
路上的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偶尔有相识的,便都愉快的打着招呼。
Hill!
Hallo!
How are you!
悦耳动听的声音在街道上此起彼伏,有些是纯正的伦敦口音,大多是纽约或者纽约郊外的口音,还夹杂着部分澳洲与新西兰的口音,只有一些年纪大的,未免有些洋泾浜。不过相信,当我们的语言环境确立下来以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改变过来。新的世纪,如果不迅速的掌握英文,就落后了,就会被淘汰,具体的说,就是会失去工作乃至是失去工作的机会。从上一个月开始,城市的清洁工人也必须通过英语的六级考核才能持证上岗了。从现在开始,每一个外国人进入我们的国家都会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对于吸引外来投资、以便更好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一次伟大的战略决策啊。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今晨暂新的钟声。钟声响了六下,六声激越、昂扬的钟声在城市的上空久久回荡,诉说着一个古老的强国之梦。
到将近学校的地方,便开始遇见熟识的同学了。大家愉快的用着熟练的英文一边说笑一边进入学校的大门。学校大门的上方是斗大的排成一列的字母,在左下方有几个小小的方块字,像是寒风中几株瑟瑟发抖的小草,黯淡无光。
校长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用眼睛跟我们一个个进入学校的学生说话。我们校长是高薪从美国聘回来的,有人说,他是哈佛大学的高材生,因为对社会主义中国无限热爱,才毅然放弃美国的年薪百万的工作应聘到中国来担任我们的校长。不过,也有人说,在美国的时候,他只不过是纽约街头的一个流浪汉而已。说我们校长是流浪汉我们当然不同意,因为他英语说得那么的好,口音也是那么的纯粹,足以代表我们学校的英语最高水平。我们校长兢兢业业,不但做着校长应做的繁杂校务工作,而且还亲自担任两个班级的口语教学。今年元旦,为了表达我们对校长的感激之情,学校团支部、学生会曾经共同发起了“我们爱校长”的主题周活动。校长也感动极了,深深体会到社会主义的无比优越性,在活动不久就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这一表达对我党无限热爱的举动,惊动了市委市政府,市委市政府便号召全市人民向我们校长学习,学习我们校长的国际主义精神与对社会主义的坚定信仰。到这时我们才知,在一个资本主义、帝国主义、霸权主义的国家出生的我们校长之所以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我们市长的女儿进行改造的结果。以前,西方敌对势力老喜欢来和平演变我们,现在,我们可以用最先进的思想理论来使资本主义的无产阶级投向光明啦。
我们校长经常谆谆教诲我们,学好英语,就是社会主义新人,就可以用最先进的思想理论来与外国人直接对话,使他们也坚定不移的加入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中来。到最后,我们校长不无幽默的说,如果小姐李不是掌握了英语,不是在纽约考察时与我认识,我也不会认识到社会主义中国是代表人类最先进的生产力了。自然,我们校长的这段话是用最纯粹的英语说,为读者阅读方便,才改用汉语叙述。虽然,改用汉语失掉了原文的多少好滋味,但也只能如此了。
校园的早晨是那么的清新,那么的富有诗意,我们知道,这多亏了我们校长的正确领导啊。
我们踏着坚定的步伐,满怀着快乐,进入了教室。我们的教室是最现代化的,具有世界先进水平,每个学生的座位上都有电脑,而且都已经连入了英特网网,以便我们掌握最新的信息。不过,不要担心,外面的反动、黄色信息是不可能进入我们的电脑,因为我们有钢铁般的网上长城。当我们使用英特网网的时候,是不应该忘记辛辛苦苦,默默无闻的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敬爱警察叔叔的。
我们的第一级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可爱的英格兰老头儿,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我们学校是最早实现双语教学的示范型模范学校,经过几年的实验,我们已经逐步的将双语中的汉语用日语来替代,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将能够熟练掌握英语与日语两种外语,更加适应于这个社会了。第二节课是历史,老师是个东京人,斋藤先生,东京口味的日语是那么的好听,这一节课,斋藤先生讲的中日甲午战争,我们在斋藤先生的讲解中既学到了历史知识,又学到了日语。第三节课是汉语,就是昔日的语文,当汉语老师进入课堂的时候,我们都开始打起瞌睡来。哦,不要怪我们不好学,是因为这个汉语老师的英语太差了,上起课来结结巴巴的,而且电脑操作也不熟练,多媒体教学手法不能灵活的使用。汉语老师姓张,是个中国人。
Class is begin 。Well,today we study 《Chi Bi Fu》,《Chi Bi Fu》’s writer is Sushi 。…………
张老师通常便是用这样蹩脚的英语来给我们上课的。他居然连“赤壁赋”也不知道用英语该怎么说,连“苏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结果就如他所自称的那样,音译了。
今天,张老师进入教室的时候,眼睛有些红红的。
站在讲台上的张老师似乎是茫然的看着我们,久久的不说话。大约在两分钟后,我们终于忍不住叫道:“上课呀。再不上课当心我们去告你,小心下岗哪。”
张老师苦笑一下,低沉的说:“同学们不必去告我啦。因为,这是我的最后一课。”
我们先是一愣,接着几乎就要欢呼出来。我们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呼吁取消汉语课,可几个老教师不识时务的硬是保留了每周两课的汉语。如今的社会,学习汉语有什么用呀?学校为了尊重老教师,就暂时妥协了。现在,张老师说今天是他的最后一课,莫非汉语课在我们的争取下终于取消?
果然,我们听得张老师说道:“从明天开始,学校决定,取消汉语的教学了。同学们……”说到这儿,张老师声音哽咽。这种哽咽,只使我们感到好笑。取消就取消好啦,现在还有谁会舍不得的?“同学们,汉语是我们的母语啊。”张老师几乎是激动的喊出来。
“母语又怎样?”坐在前排的约翰张嘟囔着说道,“早已不合潮流啦。不适应时代的要求啦。”
“是呀是呀,”珍妮王附和着说,“现在持证上岗考的都是外语,什么时候考过汉语啊?清洁工、建筑工要上岗,考的都是外语,要六级呢。据我爸爸说,上级已经发了文件,农民要种地,也必须通过外语的四级考试呢。我国已经掀起一股从所未有的学习外语的高潮了。有关专家还说,中国要发展,就必须取消方块汉字,用字母文字来代替。在还没有具有中国特色的字母文字出现以前,我们暂时使用英语或其他外语。”
珍妮王是全国电视辩论赛的亚军得主之一,所以,发起言来无懈可击,引起同学们一阵热烈的掌声。自然,现在的全国电视辩论赛所使用的语言主要是英语。中央电视台的二十套节目在全国人民的一致要求下,只保留了第二十套节目是用汉语广播的,其他的都已经改用英语、日语等语种了。这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啊。我们总书记就能够熟练使用四五种外语呢。
等珍妮王说完,张老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说:“你们……你们……怎么这样?汉语是我们民族的语言啊。可是你们,到现在连什么是主谓宾都不知道,连倒装句式都不懂,连《三国演义》都没有读过,还……”
武田香子冷笑道:“不懂又怎样?没读过又怎样?反正又不考试。再说啦,就是懂了、读过了又有什么用啊?”武田香子倒不是日本人。她爸爸姓武,妈妈姓田,所以,就取名叫武田香子。也是与世界接轨吧。
张老师张口结舌:“怎么会没用?”
武田香子笑道:“那你说说有什么用?”
张老师嘴巴张得更大了,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良久,才道:“可是,你们到今天,字也是写得一塌糊涂,错别字连篇,缺胳膊少腿的。”
我忍不住反驳道:“现在谁还写汉字呀?都用英语呢。即使日语中还有几个汉字,可现在大家都使用电脑呢,谁还用笔写呀。只有老师你才逼我们一直用笔写。”
是呀是呀。同学们深有同感的纷纷点头说道。
张老师已气得微微发抖:“不要忘记,同学们,从明天开始,你们将不再学习汉语啦!”
“这样不好吗?”约翰张说,“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学英语啦。”
是呀是呀。同学们深有同感的纷纷点头说道。
“老师,今天是你的最后一课,要上就快点上吧,不要罗嗦了。再不上,下了课你就没有得上了。老师,下岗后好好补习英语啊。”武田香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是呀是呀。同学们深有同感的纷纷点头说道。
张老师脸色发青,双手支撑着讲台才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去。这时候,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老师你说错了,我们学校不是不开汉语课,而是从美国的洛杉矶请到一位汉学家来教我们,人家是博士呢,英语说得棒极了。”说话的是 Xiaohong sun ,她的父亲便是我们学校的教务主任。
哦,原来是这样。
张老师身子慢慢的发抖,凝视着我们,嘴唇哆嗦着,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坐在前排的同学哗然了一下,然后七手八脚的把张老师抬到教务处,我们的张老师的最后一节课就这样结束了。
教室外面,鸟儿的叫声那么的悦耳,带有浓厚的华盛顿口音,好听极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