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公司隔壁的一家公司闹哄哄的,后来吵架吵到走廊上,喋喋不休。警察也来了,物业保安也来了,看样子还是没调停好,因为后来两个女人就在走廊上打起来了,我们出去看时,战事已经结束。地上有几滴血迹。同事感慨说在电梯看到了那个打架的女人,穿得还很斯文,气咻咻的,看不出竟然能动手打人。
我说,这小场面算什么啊。
在东北,确切的说,在我成长的JL市,我随便讲几个我或耳闻或目睹的女生打架的真实经历。
其一:我高一那年的春节刚过,那是1990年初,小虎队正在风靡大陆,我和另两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自称“小狼队”一起到江边桥头,那天好像是元宵节,江边放集束礼花焰火。我们夹在簇拥的人流里,一路上兴高采烈骂骂咧咧。忽然人群开始骚动,吵骂声喧嚣起来,很快,人群就自觉地在混乱有序中让出了个圈子。圈子里一个推着自行车的30岁左右的少妇,她的3、4岁的小儿子坐在大梁上,少妇形容尚可,身材高挑,钢丝头,扎马尾巴,少妇正与另一个20多岁的女孩吵架,那女人个子矮些,圆脸短发,穿着皮袄,女孩身边的可能是她的男友或老公,皮夹克,奔式头,典型的一般社会人打扮。小个女生会骂,声音高,什么山驴B眼瞎啊之类的,可能是被自行车碰到了,少妇推着车子载着儿子腿脚不便,被骂了半天,也还不上口,忽然急了,一言不发,把车停稳,然后把儿子从车上抱起来,放到后车座上的婴儿卡座上,卡住了。转身骂了一声我操你妈,就直冲过去,矮个女生尖叫一声就与少妇混战一起,少妇身手颇为敏捷,完全是男生打架的套路,一两把就按住了矮个女生的头,用膝盖连续猛撞对方脸部,斗到酣处,甚至半跳起来,连压带踢,矮个女生嘴上功夫厉害,动真章的完全不是对手,一出手就占了下风,几下子就被掂晕了,就看见两只手从深埋着的头两边伸出来向空中乱抓。少妇的儿子在妈妈刚冲上去就吓哭了,哇哇的妈妈妈妈大喊,夹杂在她妈妈母狮般的叱喝当中不亦乐乎。矮个女生的男朋友或老公挺有意思,标准的东北男人作风,不搀和女生打架,开始就一声不发,看打差不多了,才上去把两人拽开,矮个女生花容失色,头发散乱,嘴上依然不饶,骂骂咧咧。少妇横眉怒目,遥指对方威胁道:你还逼呲是不?!!男人闷着脸把矮个女生强拽着往人圈外走,女生兀自要骂,男人吼道:丢人现眼不够啊!!!!分开人流而去。婴儿依然哇哇大哭,少妇把孩子抱起又放到前坐上,口里不无自豪地说着:儿子,别哭,你妈打赢了,你还哭啥。周围围观者或笑或哄。我们小狼队成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赞叹说:真牛B。
其二:我小学的时候一年暑假,这天风和日丽我和几个哥们正玩着,街对面有个香瓜摊,一男一女,一对看上去三十来岁老实巴交的郊区菜农,正卖着香瓜,不知怎么跟一个我们片的一个混子发生拉口角,那混子象80年代的大多数小混子一样,花衬衫,喇叭筒牛仔裤,他还带着两三个跟班的,一伙人舞舞喳喳的,就要揍那个菜农男的,菜农男的吓得躲躲闪闪,小混子还侧踢了菜农屁股一脚。女菜农刚开始只是拉架,拉着男人直往后躲,后来见男人挨打了,就急了,红了眼睛,迎着那打人的混子说,“太欺负人了吧,驴马烂子。”混子耀武扬威地威胁地指着女菜农的鼻子:“别以为你是女的我不敢打你啊,赶紧给我滚!”女菜农一听就泼了,直冲过来,嘴里喊着:“你打你打,我让你打……”一边说一边上去对着混子的脸上就抓了一把。混子也被这种毫无征兆下的进攻搞晕了,当时脸上就被挠出了血澟子。猝不及防,就挂了彩,混子气势顿挫,而且当街和一个女菜农撕扯也的确有损形象,但吃了亏,面子上又下不来。于是口中发狠道:“我操你妈的,还敢挠我。”作势欲发作,他的跟班都看出来老大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能当街打一个女的吗,那以后还咋混呢。于是就拉着混子往后走,嘴上说着:算了算了。跟个娘们扯个鸡巴啊。老混子也想就势拉倒,只是作了个努力冲锋的样子,一边踉跄后退一边破口骂着什么我今天非打死你,咱们没完云云的场面话。那女菜农其实是个浑人,以为那混子真不肯罢休,于是浑劲上来了,一把从瓜摊里把秤砣扯出来,秤砣用细线串着,女人一手拎着秤砣,一手扎着就奔袭过来,舞流星锤一样迎面砸过去。那混子第二次遭受打击是眼睁睁看着秤砣飞过来砸在脑门上,他两只手都被手下架拢着,毫无防备能力,顿时血流满面,斗志轰然瓦解,不用手下拦着,自己就脚底发软往后退了,他手下没闹明白咋回事,老大就一脑门子血,一下子吓坏了。女菜农嗜血发狂,挥舞着流星锤追杀过去,三个大男人被气势所震慑,仓惶夺路逃遁。
跑过了街,三个混子又聚在一块,商量了一下,骂也没骂,搀扶着去医院了。
其三:我有一哥们叫宝子,东北话叫光屁股娃娃的交情,又高又帅,当年在毓文中学和我另一个哥们阿涛,俩人同班,被当时的学校女生称为“绝代双骄”。宝子暗恋班上的一个女生叫立新的,立新在1990年的中学校园里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潮”,高山流水的长发,瘦挑身材,白净,说话带点电视剧里的港台腔。宝子说她贼有气质。到有一天宝子终于和她挑明想追求她的时候,立新却婉拒了并告诉他,其实她喜欢阿涛。宝子顿时罢手并一力促成立新和阿涛交往。从此,三人关系更加亲密。话说某日,立新与某外班女生发生口角矛盾。立新这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贼有气质的女子竟然做了一件让我们大跌眼镜的事情。晚自习课间,那外班女生在操场上厕所。那时候学校的厕所在教学楼里的是单间有隔断的,而在操场的厕所一般都是露天的一趟坑位,互相都能看见屁股的那种。立新尾随那女生进了厕所,看那女生蹲着小便正酣畅淋漓时,忽然发难,一脚把该女生踹倒在坑位上,一派屎尿狼狈,然后揪着该女生头发把她从坑位上拎起来把头向旁边的砖坯墙上猛撞了几下,也就是女生力气小,看起来挺吓人,实际上也没撞怎么样,该女生顿时号啕,立新啐了口,扬长而去。后来立新挨了学校的处分。事后,立新还得意洋洋把这事的细节原原本本向宝子和阿涛转述。(那时候蹩脚的港台腔也没了,还原成象声词丰富的唾沫横飞的东北话)宝子大惊,当场给立新臭骂了一顿,并当着立新的面对阿涛说:这B样的女的你要着干啥。赶紧踹了。阿涛也没好说什么。宝子后来跟我说起这事来追悔莫及说,我真他妈后悔啊,这B样的女生我怎么也喜欢过呢。在厕所里打架还把人打茅坑里去了,还美滋滋地说。唉……
从此宝子和立新划地绝交。阿涛和立新则持续他们的恋情直到几年后我们彼此断了联系。
最后一次见到立新,是93年夏天我在公交车遇到阿涛和立新在一起,立新手举着握着车上的横杆,上衣很短加上手臂的牵扯,使肚皮腰身露出了一大截,车上人很多,我就站在她边上,在浓郁的香水和明晃晃的肚皮夹击下,昏昏然惶惶然。阿涛却视而不见,见惯不惯。那时候街上还没有出现露脐装,不像现在低腰露脐那么蝎虎,连屁股沟也可以看见了。所以说立新一直都是个先锋女子。只是现在我回想起来,立新那时候已经有些发胖了,有些肚腩的印象,而且皮肤一点也不像脸上的白净,有些黑糙。
其四:我所在的一中是全市升学率最高的中学,校风也很严谨,所以有个别嚣张出位的男男女女就很引人瞩目,我高二的时候,高一的一个女生浮出水面,她姓黄,胖胖壮壮的,身边总簇拥着一群姿色妖艳的女生,她是她们中间的大姐大。黄大姐大大大咧咧,花钱大手大脚,还有点缺心眼,喜欢传闲话,喜欢打听并传播身边的男男女女的破事,喜欢扩散男生世界的派系斗争和学校火拼消息,喜欢管闲事,喜欢给别人撑腰,喜欢和一面之缘的人套消息并传播小道消息,只要在人群中发现她,她一定是吃着零食和周边的几个男女生嘁嘁嚓嚓地神色凝重诡秘地白话着。两年后BB机在校园里开始流行,就有个天才女生给黄大姐大起了个名副其实的绰号“BB机”,因为总能看见或听见她在四处BB。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是听我当时磕头的哥们说起她,头天时候一个高一的男生冒冒失失踹开厕所门,我那哥们正系着裤子扣往外走,门咣地撞脑门上了,那高一的混小子不但没道歉反倒装的没事人一样。我哥们急了,当时一顿电炮把那混小子打跑了。第二天在公交车上,我哥们听见一个很大的女生声音在旁边说:“哎,哎,快看,就是他,就是他昨天把我对象给揍了!”我哥们扭头就看见了那个胖胖壮壮的BB机正在BB作响。
我们要叙述的打架事件发生在93年初的冬天。BB机初中毕业于实验中学,那时候她就是大姐大级别的人物,初中毕业后她在实验中学也还保留着一些死党。大概后来BB机的死党被新兴的势力给菜了,BB机觉得自己在实验中学残留的权威地位受到影响,一定要出头到实验中学去砍那几个女生去。那天中午下着雪,BB机穿了件黑色鸭绒袄,更显得胖胖硕壮。BB机没有带别人就一个人去的,还揣了一把片刀。BB机站在大雪飘飘,寒风猎猎的实验中学门口,用挑衅而不屑的目光环视着来来往往学生仔,内心里充满了英雄主义的豪情。忽然从门口里拥出一群举刀的少年,呐喊着直冲过来,手里的片刀在雪色满天里熠熠发光。BB机想后悔都晚了,她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就被笼罩在一片刀光下。鸭绒棉袄被砍得四分五裂,片片鸭绒和着团团飞雪在寒风中纷舞。(我曾在小说《护膝少年派》里杜撰过一个穿着鸭绒衣的少年在大雪天被群刀围攻的场面,那个事件的真实原型其实就源于BB机的被砍事件)BB机当场就被砍倒了。少年们一哄而散。BB机后来住了院,出院后有些一瘸一拐,胳膊上打了石膏,脸上没留下什么明显伤痕。经此一役后,BB机更加引人注目,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姐大。原因并不在于她的这一仗表现有什么光彩,而是事后她住院的时候,学校里的姐妹兄弟看望她时,亲眼见识了真正的黑社会的庞大排场和峥嵘面目。BB机的父亲是我们那里出名的老混子,他的女儿被砍了,来借机看望她和巴结她父亲的各方势力络绎不绝。医院门口停的车子日产车德国车奔驰卡迪拉克,让我们学校的一个降了N年级还没毕业的混子咋舌不已。
BB机后来在长春念书,之后没有联系,不知所终。
其五:
还是我高一的事,那年青春期的我上学混混噩噩,每天都趁着自习时间出来混。我另一个光屁股长大的朋友叫小辉,那时候初中毕业,就不上学混社会。那时候他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儿童公园里当临时工,具体工作是看电平车。儿童电平车那时候收费要5分钟2元,我朋友负责收完钱拿钥匙把电平车启动。这当时看是非常不错的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一点不累,玩着就赚钱了。所以我们一帮半大的小伙子没事就去那,免费玩电平车和其他娱乐项目。这些人大部分和我一样都是在校生,技校的,中专的,也有上班的和穷混的。渐渐的,形成了一股少年势力。那天黄昏,我们又扎到一起,那天宝子也在,这次我们遛进去看一场异地巡回表演的马戏。马戏场面寒酸,观众也七零八落。只有我们一群少年喳喳呼呼,一会起哄一会骂人的鸡犬不宁。这时候,后面进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也就二十来岁,比我们大点也不多,一下子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了。女的还算漂亮,身材玲珑有致,烫发披肩。最主要是那男的,长得非常帅,白净净四方脸,剑眉立目,挺拔英武,尤其是他的额头上双眉中间有一小道直上直下的刀疤,显得异常酷烈。小辉脱口而出:“我操,杨戬!”我们听罢也都觉得他那刀疤是象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本来也就罢了,但可能我们中的几个有些风言风语,对人家的刀疤和旁边的女生评头论足,加上我们在场子里呜嗷的叫嚣,引起“杨戬”的反感,我一个朋友经过他们的时候,听见“杨戬”在跟女朋友指指点点说:一帮小B崽子。
朋友把话一转我们就炸了,就要干他。小辉说,等会,别在场子里。杨戬大概也发觉我们的异常鬼祟,于是没等散场,提前就出场了。我们六、七个人,热血上涌纷纷跟了出去。在马戏团拐角的林荫道上我们追上了杨戬,喝骂了一声就冲了上去,一顿拳脚,杨戬还算是会打架的,但也没支撑几下,就趴下了。他女朋友在旁边哭喊着拉架,也没人理。杨戬告饶了,说大哥拉倒吧,我错了。众人罢手,杨戬鼻青脸肿的爬起来,他女朋友扶着他刚要走,我们中有两三个刚才的围攻中被还击了一两下的,忽然又气愤了,再次冲过去揪着杨戬又开始踹,这回那女的怒了,钻到人堆里,把围攻的人推开,从“杨戬”腰间噌地拽出了一把弹簧刀,双眼通红,用刀尖指着我们,歇斯底里地怒骂着:操你们妈,都没完了?!!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狂怒的母狮,肃然起敬。一时间鸦雀无声,那女子恨恨几声一手持刀一手搀着男友,径直蹒跚而去。良久小辉才感叹了一句:我操,这小女真NB。我们这才缓过劲,赞叹说:妈B的,找对象就得找这样的。
想来刚才是蛮危险的,杨戬口袋里有刀但在遭遇围攻的时候,还是没敢掏出来,大概是担心出人命,事情太大。
东北民风彪悍,崇尚暴力,少年们喜欢三五成群啸聚街头。连女生也深受这种风气习染,也不乏有豪气的勇者,小辉在车间上班的时候,班上的两个女工在车间打起来,是各挥一支铁棒,角斗士一样互戕,满车间游走,打得乒乓作响,头破血流,直到其中一方腰被打伤,站不起来,双方歇手。以上叙述事件均发生在身边,非耳闻即目睹。当然大多数女生打架也有抓头发,挠脸,拧大腿抠眼珠的。但至少东北女子与男子一样,骂架不会超过3分钟,即升级动手,不服就干,痛快淋漓,打完拉倒。赢了的啐骂一句,该送医院送医院,该跑路跑路。输了的服软作罢,不会嘴上不依不饶,死缠烂打,以后该找人摆事摆事。这点不像南方街头,莫说女子,男子口角光说不练的比比皆是。这是很让东北人费解的地方,都骂到那个份了,还不动手?我在武汉的公交车上见识过一个女售票员和一个女乘客骂架,那骂的真花花真埋汰,奇思妙想,妙语连珠,从汉口骂到武昌,没一句废话重复,但就是不动手,这要在东北,不要说双方早就骂烦了开打,就是围观的也得听烦了,如果这么半天光骂还没动手,没准都得出来一两个壮汉捡骂得最凶最花花的一方上去就是一脚,然后送上一句:骂你妈×,要打快打!
2005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