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油荒：石油寡头敲山震虎？
2005年08月15日 04:12
国家苦心培育起来的石油垄断体系，首要的目的本是保证国内石油供应体系的安全。可是正在华南蔓延的‘油荒’，却被国内石油寡头们堂而皇之地归咎于‘麦莎’台风。如果石油寡头的解释是可信的话，那么今次‘油荒’让人们看到养尊处优的寡头是多么地弱不禁风。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和接受寡头的解释，更多的分析人士在接受本报采访的时候认为，这完全是石油寡头们蓄意上演的一场‘敲山震虎’游戏——华南油荒的真正原因是石油寡头拿广东开刀，以要挟国家发改委同意汽油提价。商报记者王长久
深圳街头体验油荒
8月初，一场油荒与人们不期而遇。
8月8日一早，记者开车到滨河大道天安工业区的深长加油站加油。记者被告知：只有98号油，97号油要凭深长石油发售的加油卡，其它油缺货。记者发现，深圳已出现了油荒。
此后，油荒一天比一天严重。
8月10日，油荒加剧。记者驾车绕深圳而行，沿路而过，路上的加油站要么爆满，排着长队；要么空无一车，只有几个油站工作人员在走动，门口往往有一块牌：‘因为……暂停加油，请见谅。’
8月12日早晨，记者经过龙珠大道珠光村，看到加油站外等待加油的车辆已经把外面的大道堵住了。
8月13日一天，记者更切实地感受到油荒的可怕。只要是有加油站的地方，附近的道路都会出现拥堵。深南大道深圳大学路段有两个加油站，都停止营业了。油站的出口和进口被横着的轿车或木箱子封锁了。
油荒，不仅影响到开车的人，也影响到坐车的人。油荒，已经打乱了人们正常的生活。
住在深圳阳光带海滨城的业主近来出行遇到麻烦了，小区的专线车由于加不到柴油停开了。业主罗小姐对记者说：油荒不仅影响到开车的人，也影响到我们这些平时不开车的市民。
真实谎言:嫁祸‘麦莎’
一开始，人们还没有因为出现油荒而恐慌，因为石油公司方面解释说，华南出现油荒是因为天灾。
‘麦莎’台风被石油公司认为是此次油荒的最大原因。中石化方面的有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进入7月份，受台风天气影响，一些运输船无法抵埠，加剧了供求矛盾，尤其是此次台风“麦莎”的到来，东北和大连海岸上所有的船只都不许作业，因而连续七八天油品一直无法供应。’
国泰君安的资深石油能源行业分析师刘谷也安慰说：‘自然条件是本次油荒的直接导火索。不过，这种石油紧缺现状不会持续太久，目前华中地区不缺油，可以调拨过来。’
可事情并非这么简单。8月10日，满载着成品油的油轮在深圳东角头港靠岸了，内地媒体大量报道油轮靠岸，油荒可以缓解的消息，人们以为油荒会过去了，可出人意料的是，油荒反而加剧了。人们开始怀疑，华南出现的油荒远非天灾那么简单。
人们开始关注纽约原油期货价格的变化，12日，纽约商品交易所9月份原油期货上涨1.06美元，每桶收盘价升至66.86美元，中盘油价曾高达每桶67.10美元。消息传来，恐慌加剧了。而国家发改委在13日、14日开会研究油价改制，油价恐急升的预期更加剧了市民的恐慌。从13日开始，华南油荒更加严重。
多位石油化工行业分析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认为，此次珠三角的油荒愈演愈烈，推动力就是人们对成品油继续涨价的预期。一位出租车司机也说：‘有些油站已经放出风来，说现在每卖1吨90号油油站就要亏200块钱，这是不是说还要涨价？’
油荒也让人们对国家经济前景感到担心。
油价高企冲击经济
不少加油站的负责人表示，目前华南汽油的紧张程度前所未有，而且油荒持续时间之长也很罕见。油荒打乱了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影响了华南的经济发展。
成品油短缺和价格的升高明显加大了运输业和广大汽车消费者的负担。由于90号油供应紧张，不少原来用90号油的司机转用93号油，这些车每月增加成本900元左右。因为90号、93号奇缺，不少私家车主只能改用97号汽油。广州天河区的私家车主李先生表示，因改用97号汽油，他一个月要多支出200元油钱。
油荒提升了社会发展成本。油荒出现后，广州、深圳等地政府都出台了给予出租车补贴的决定，深圳酝酿已久的降低出租车起步价的计划也被挂起来了。广州市出租车协会已向有关部门递交了申请，提出当油价上升到一定幅度时，允许出租车每车次收取乘客燃油附加费一元。
油荒也降低不少消费者的购车意向，从而制约国内的汽车消费。
业内人士指出，在目前的中国经济中，私家车的规模发展很快，但在中国经济对石油的消费中私家车还只占一个很小的比例，绝大多数石油消费还是被用于工业。油荒会推动内地油价上扬，油荒已经对国内生产和消费产生影响，对整个生产资料价格的影响亦不能低估。事实上油价高企所造成的冲击波正沿着产业链向国民经济的其它领域不断扩张。
敲打华南‘逼宫’发改委
在台风过境之后，那些被风暴遮盖的东西也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刘先生在北方某省经营着五家自己投资的加油站。在他看来，‘今年以来油的确是紧张的，但是绝没有紧张到买不到油的程度，最多只是贵一些’。
金瑞期货研究员吕旭波分析说：‘现在的油荒不是没有油，在油价上涨的预期下，很多加油站有油也不会卖，囤积起来。’
《每日财经新闻》透露，因为有利可图，7月份中石化下属国际贸易公司反倒在国际市场上抛售了数百万吨原油。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的赵行姝博士说：‘国际油价和国内油价的差价，导致一部分企业通过正规或者非正规的渠道将油品销向国外，赚取差价。之所以沿海一带的“油荒”情况特别严重，就是因为这些地区将油品卖出去较为方便。’赵博士说：‘这造成大量低价成品油被跨国石油经销商出口到境外，于是出现了我国成品油市场供应极其短缺的现象。’
《东方早报》首席评论员袁幼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他怀疑华南‘油荒’是‘有组织、有计划’造成的。石油寡头们以全国用户为‘人质’，直接博弈对象为油价制定者国家发改委。
行业垄断推高油价
中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发言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大规模的油品供应紧张，主要原因是今年以来原油和成品油价格倒挂，目前折算下来每吨差价约700元。短期内国内油价不太可能和国际市场接轨，这给炼油企业造成了很大压力，导致原油进口出现缺口’。
袁幼鸣分析，中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发言人此话就是公然要价。内地的石油巨头先令广州、南宁两个省会城市加油站排长龙，把讯号放足，紧接着把话说绝。摆明了讲：要么政府立即出台今年第六次成品油涨价，且涨幅达到与国际市场接轨水平，要么华南地区不过是‘给猴看的鸡’，‘油荒’蔓延全国无可避免。
一位研究员说，华南地区的主要炼油能力，比如茂名石化等主要都还是属于中石化和中石油系统的。
油库的垄断同样是一个问题。刘先生说：‘在北京，不会出现油荒，大不了价格贵些。因为中石化、中石油没法儿垄断市场。北京在这两个公司系统外的很多部门都有实力和资源建立自己的油库，这样客户就不怕买不到油。中石化不卖给我，我可以买别人的。’但是在华南，‘主要油库资源都是在中石化、中石油手中’。
当华南油品市场的供应渠道被锁定以后，一旦危机袭来，两大集团有限保障系统内供应而减少对社会油站供油时，社会油站就马上‘无油可卖’。
刘先生所在的省份，许多油站也被中石化、中石油所收购。刘先生认为，两大集团如此着急收购油站资源的目的在于，根据加入世贸组织的承诺，中国将在2006 年12月1日，向外资开放成品油批发市场。到那时，社会油站就能向国外公司的油库买油，两大集团要抢先占位置。
以垄断谋厚利寡头‘合法性’成疑
华南地区近期出现的油荒，将两家巨无霸国企中石油、中石化再次推向舆论焦点。民众指责中石油、中石化未尽平抑油价之职。
7月23日，经国务院同意，发改委出台今年第五次上调油价通知。通知同时要求‘中石油、中石化集团公司要积极组织生产，督促所属企业严格执行国家价格政策，确保成品油市场供应。’通知刚落地，华南随即出现‘油荒’。
袁幼鸣分析，国内石油产品开采、进口、炼制、销售全部环节由国资石油寡头们垄断瓜分，除非出于不可抗拒因素，只要出现大面积供应短缺，寡头们难辞其咎。此为基本前提。
江南金融研究所的石油化工行业分析师帅再先说，今年初以来，国际油价一路走高。纽约期货市场油价已飙升了近40%，伦敦市场的油价猛涨了近50%。随着国际油价的持续上涨，国内成品油定价体制滞后于国际油价所形成的国内外成品油价格倒挂现象，导致国内炼油和油品零售企业的亏损压力越来越大。当原油价格在50美元以上时，石油石化企业成本便难以向下转移，原油价格处于目前的这种高水平，很可能导致石油石化产业链断裂。而且，近期宏观调控措施和过高的石化产品价格使得下游石化产品需求已经出现较明显的增势减缓。
专家们分析，从表面上分析，内地石油巨头今年上半年承受了较大的经营压力，但这不应该成为石油巨头减少生产的理由。首先，设立国家石油公司的初衷在于保证中国能源安全，而非基于追求高额利润的考虑。二是石油巨头多年来一直享受着垄断带来的丰厚利润，今年遇到的只是短暂的经营压力。
三大巨头毫发无损
去年国内油价三次上调灼痛了中国经济的脆弱神经。国内大多数行业和终端消费者因为受到油价上涨的冲击而怨声载道，而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等国内三大石油集团在油价持续高企的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经过2004年油价三次上调，中石油取得了净利润高达1029亿元的历史最好业绩，蝉联香港最耀眼的绩优股；中石化在抱怨因为成品油价格‘太低’而少挣了200亿元的同时，于3月29日发布的2004年年报显示，净利润同样创记录地达到了322.75亿元；同一天公布的中海油年报也显示其净利润达161.9亿元，创了历史新高。
中国能源网信息总监韩小平认为，虽然国际原油价格高，但也要看到原油供应50%以上依然来自国内，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国际原油上涨的压力。据测算，中国自产原油从勘探开发到卖出原油，除去管输、交接环节，成本不到20美金一桶，而国际油价现在已经接近60美元。这就是为什么中石油、中石化虽不断抱怨炼厂‘亏损’（按进口原油价格计算），却又可以靠勘探开发上的垄断特权使总体盈利甚丰的原因。
今年以来，或许出于避免油价上涨过快对宏观经济运行产生冲击的考虑，发改委未明显偏向石油寡头们一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国内石油行业也就炼油环节总计亏损不到42亿元。本来，予以石油寡头们垄断市场的‘合法性’依据是让它们担负一定调控职能，但既得利益格局略有改变即闹事，证明它们根本无法依靠，相反，作为利益集团，它们站在了社会福利的对立面。
民间呼声:
打破垄断
华南油荒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华南油荒要到何时是个头？
有专家指，国家会通过行政手段来强制石油巨头恢复市场供应，国家也会通过涨价来‘保护’石油巨头的‘积极性’。国内油价将会频繁调整，内地将进入高油价时代。
许多专家呼吁政府打破垄断，痛下决心，展开石油行业全面改革，认为这是彻底解决油荒的根本。
油荒留给人们很多的困惑：为什么要让生产成本极高的国家石油企业独享进口权，却让生产效率更高的民营企业嗷嗷待哺？为什么不让航空公司自行采购和进口航油，却成立一个中航油的贸易公司来画蛇添足？为什么不鼓励各省以合资或民营方式开办石化企业，让有效率的、节能的企业拥有更多经营上的优惠？石油作为国家战略物资的‘身份’，决定了国家石油企业可以冠冕堂皇地坐享这块利益，但现实却是任何一个企业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不可能完成国家的能源战略责任，政府为什么不在建立独立的石油战略储备上痛下决心？
人们在困惑：究竟谁在为油价高企买单？这种现状要持续多久？中国经济还将为此承受多大的代价？难道我们还不应检讨过去的能源政策么？
其实，与其用行政手段管制价格，不如把属于市场调节的工作交由市场决定，在这个原来高度封闭、割据的行业建立公平、公正和透明的市场规则。用市场来解决定价这个最棘手的问题，至少可以为争论不休的各方给出合乎规则与合乎逻辑的说法。
